在《论语·述而》里,有这样一个故事: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意思是,叶公向子路问孔子是个怎样的人,子路不知该如何回答,孔子就告诉他:“你为什么不这样说,他这个人啊,发愤用功,经常忘记吃饭,心态乐观,不对忧愁的事耿耿于怀,就连自己快要老了都察觉不出来,如此而已。”
“不知老之将至”,这是孔子在自述其心态,典型的乐观主义。而后,王羲之在兰亭宴饮时将这句话加上了自己的理解:人的一生,或取诸怀抱、或因寄所托,虽然志趣不同,但当他遇到令自己欣喜的事物,便会怏然自足,不知衰老竟即将到来。
不知老之将至
许多年以后,面对接替他工作的年轻人,段金明会回想起,他初见到石窟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27岁的段金明是村里出了名的“飞毛腿”。当时石宝山石窟得到了国家的重点保护,处于探索研究的重要时期,但由于当地村民和游客缺乏了解,丢石头、乱涂画,会对本就饱受风霜的石雕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剑川石钟山石窟文物保管所便在附近村里寻找合适的人选,每天上山下山,保护石窟。段金明因他“出名的特质”被一下选中。
早上7点多,他又是独自一个人,沿着熟悉的树和灌木丛,走得飞快。右肩到左腰斜着一个军绿色挎包,手里拿着自己用竹子做的登山杖,头上的草帽把他的脸藏起来。他望向四周,便知道是到了来过无数次的12号石窟,是脚不知不觉把他带到这里的。
穿过大门,他像以往一样,先打扫卫生,随后绕行检查石窟的风化情况、是否有破坏和盗窃的痕迹,将之记录在册。最后他摘下草帽,抬起头,与石窟上的雕像对视了一阵,说不清这是他们的第几次对视了,但这一次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他的儿子是在几年前的一场意外交通事故中丧生的,那天,他也是望着石窟上的雕像,很久都没有说话……思绪还没来得及飘得太远,就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是村里派来接替他工作的年轻人,说找他熟悉工作环境。新来的年轻人貌似和儿子一样的年纪,也和当年刚刚工作的自己差不多。
他带他走了一遍巡山路,18000步,年轻人明显有些慌,卫生打扫得马马虎虎,差点忘记锁门窗。从12号石窟到17号要走1个小时,他感觉到他有点跟不上自己的“飞毛腿”,在后面崴了脚,走得气喘吁吁。
“段叔叔,这么多年干这个工作不无聊吗?”听到年轻人问他。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还是无聊的吧,他想。
记得第一次见到石雕的那个下午,“他们”笑得慈爱,仿佛在说,“年轻人干这个事情要静静心心才干得好。”
中年痛失儿子,他向“他们”祈愿,“他们”跟他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
现在“他们“告诉他,“我们都老了。”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陪伴了“他们”30年,在他眼里,“他们”没变过,但他好像真的老了。飞毛腿不如当年好用了,头发也变得全白,肩上的包也缝缝补补不知多少次,村里也派来年轻人接替他的工作。
不知不觉,他好像真的老了。
从前有座山……是许多故事的开始。
大理有剑川,剑川有座山,名叫石宝山。因丹霞地貌“石头开花”的龟背石而得名。崇祯十二年(1639年)二月十六,旅行家徐霞客的足迹曾来到过这里。
由于没有向导指引,他只停留一天便匆匆下山。越过山脊,回望山坞,才发现峰头忽然涌起石块,如狮如象,高的形成崖石,低的形成台阶,穿的是石门,踩着的是石花瓣,感到景致似乎不寻常,却不知这里就是钟山。想返回游览,已经来不及了。
就这样,徐霞客和后世与敦煌莫高窟齐名的石钟山石窟失之交臂。
直到312年后,1951年,中央文物局派遣宋伯胤专家到石窟实地考察研究,石钟山石窟的神秘面纱得以揭开。
唐宋时期,地处祖国西南边陲的地方少数民族政权南诏大理已有五百多年,除了《蛮书》和《新唐书》上有它们的只言片语外,便是野史和民间传说。而石钟山石窟恰好弥补了这一空缺。
石窟上技艺纯熟、线条流畅的雕刻作品,将南诏宫廷的真实生活、佛教艺术、唐宋时期中外友好交流的景象一一记录。不仅如此,石窟的存在也为后人证明了,青铜器的熟练运用使得石雕艺术蓬勃发展,剑川石雕发展到唐宋已是极盛时期。
据石窟内现存造像题记可知,石窟始凿于晚唐时期的南诏王劝丰祐天启十一年(850年),经历了近1200年的风吹雨淋,见证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却被青山紧紧环抱,岿然不动。
除徐霞客外,古往今来,石宝山招徕了不少文人墨客,宦海名流。
“胜地追秋赏,名山惬素闻。”明代状元郎杨慎曾留下一副佳联;
翰林庶吉士李元阳在《石宝山碑记》中记载“樵指一洞谓予曰:此洞中石罗汉以百计,榛塞而不能入,怅然而去。”,时至今日,后人们也未找到“罗汉洞”,留下谜团;
近现代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在多次考察石窟后,赞誉“北有敦煌壁画,南有剑川石窟。”以及和大理结缘甚深的金庸先生也来到过这里,并挥毫题写了“南天瑰宝”四字。
就这样,一千二百年,一代人走了,一代人又来,一个人留下,一个人离去,而青山依旧在。
青年已白头 未见青山老
情随事迁,不知青山记不记得30年前的青年。
青年与青山两相望,月落入石头后,星沉入剑湖里,剩最后一盏灯,灯熄了,只一个不寐的人。蓦然回首,青年已是白发,青山依旧苍翠,白是新白,青是古来就青青。
云南公共文化云供稿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