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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简云南史|沐氏家族的百年守护》

　　1974年，南京将军山沐氏家族墓地出土了一块金牌，金牌为圆形，直径13厘米，上部有花叶形边，刻有叶脉纹路，顶部正中有一圆形孔可以穿绳。牌身正面中间刻有 “黔宁王遗记”五字，两边各刻有四个字，分别是“此牌须用”“印绶带之”；金牌背面刻字五行：“凡我子孙，务要忠心报国，事上必勤慎小心，处同僚谦和为本，特谕，慎之戒之。”这块金牌是我国古代墓葬中发现的唯一一件来自显赫家族的家传遗训。金牌最初的主人正是沐氏家族世代守护云南的第一任领袖——沐英，牌中的家训是沐英一生的实践，后来又成为沐氏家族世守云南的誓言。

　　［平定云南］

　　孟子曾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成大事者必然要经历磨难。沐英的磨难从童年就开始了。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战乱中先后去世，朱元璋和马皇后看他可怜，把他留在身边，收为义子。沐英从小品学兼优，经常被朱元璋拿来当作典型教训那几个贪玩成性的儿子。刚满18岁的时候，沐英就开始独立带兵打仗。朱元璋越看这个孩子越顺眼，不断给他委派重要军务。明洪武十四年（1381），沐英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出征——跟随傅友德、蓝玉平定云南。

　　出征云南的时候，沐英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其因征讨吐蕃有功而被封为西平侯。云南在元朝管理的时候，除了短暂的几个时期安宁外，多数时候依旧争斗不断。到了元朝末年，经过激烈的淘汰，相对强大的势力主要是统率蒙古军队的梁王、大理的段氏，还有麓川的土官。俗话说：射敌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明军进入云南，首先要收拾的就是梁王。梁王也不甘示弱，派大将达里麻沿着白石江拉开阵势，旌旗招展地等待明军的到来。梁王守着家门口，占尽了地利；可他的统治早已腐朽不堪，没有了人和。接下来就看老天的意思了。最终，老天没有眷顾梁王。两军对峙的前一天，茫茫的白石江上突然起了大雾，三米之内竟然分不清敌友。达里麻紧了紧马缰，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好不容易等到大雾散了，果然，乌压压的明军已经“贴”到了脸上。蒙古军吓得阵脚大乱，沐英迅速拔出长剑趁机冲杀。两军鏖战半天，蒙古军大败，明军紧追不舍，逼得梁王投水自尽。至此，梁王的力量基本上瓦解。接下来最大的对手就是大理的段氏。

　　段氏对抗明军有一个天然的优势，那就是即将到来的雨季。梁王的艰苦作战给段氏换取了宝贵的时间，只要他们拖住战线，雨季自然会帮他们削弱明军至少一半的力量。可恼人的是，段氏的当家人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竟然在给傅友德的信中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战略意图，还趾高气扬地劝傅友德早早离了云南，也好留个全尸。傅友德本就担心雨季的到来会磨掉军队的战斗力，一看段氏正做这个打算，那还了得！他赶紧催动大军出发，一鼓作气拿下了大理。麓川土官司伦发，一看强大的梁王和段氏竟然在明军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场仗根本没法打，赶紧向明军投降。到此为止，云南基本上已经平定。

　　明洪武十六年（1383年），明军大部队撤出云南。

　　同时，朱元璋反复考虑后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让沐英留驻。朱元璋一生有义子20余人，沐英世守云南，功勋最大。后来的历史证明，朱元璋的决定是正确的，从沐英到沐天波，沐氏家族历12世16人，200多年，无时无刻不在践行守护的誓言。明朝云南的故事，跟沐英和他的家族再也分不开了。

　　［明朝的建设兵团］

　　说到云南的地名，你也许会好奇，为什么很多地名中都带有一个“所”字，如右所、左所、后所等。这些名字从何而来？又为什么分布这么广泛？除了这些“所”，还有很多“屯”，如方官屯、占屯等。这些“屯”和“所”各自有着怎样的故事呢？其实，这些都跟明朝云南的“建设兵团”有关。

　　明军大部队撤走后，沐英预感到平静的局势下暗流涌动。他的军队身经百战，战斗力不成问题，最大的困难就是军需不足。民间的生产尚未恢复，要解决军需问题只有依靠军屯。明洪武十九年（1386）,沐英上报明太祖，建议施行军屯，从各地调拨军队进行农业生产。第二年就有大量军队调入，沐英安排自永宁至大理六十里设一处军屯。那时候，因为各地的土官还没有诚心归附，明军对很多地方的控制也不够深入，所以军屯的范围并不广泛。

　　不久，各地的土官果然开始蠢蠢欲动，其中就包括刚刚投降的麓川土官司伦发。沐英在治理云南的过程中，平定的最大叛乱也正是司伦发领头的。麓川大战之后，沐英深切地感受到军备不足的窘迫。麓川大战之后，大小土官陆续臣服，为防止土官再生叛乱，沐英开始在全省范围内施行军屯。明朝的军屯有严格的制度约束，这就是卫所制：大的称卫，小的称所。军队屯田的地方逐渐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村落，它们的名字都很简单，叫某某“卫”“屯”“所”。这就是后所、方官屯这些名字的由来。

　　明朝在云南共设20卫、3御、18所，共有133个千户所。这些卫、所分布在云南各地。到今天为止，大的卫、所都已经改换了名字，留下来的放眼全国可能也没有几个，其中就有蒙自的新安所。

　　新安所的原意是新安置的卫所，原本隶属于临安府（府治在建水）的偏远地区。这里地理位置险要，靠近交趾（越南北部），土官那代仗着天高皇帝远无恶不作，地方流官惧怕他，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流官的放纵下，那代渐渐有些认不清自己是谁了，他教唆土官杀死蒙自土知县。有关部门下来调查，他有恃无恐，一口气买通知府、知县、指挥等一应官员。官府派人来捉拿他，他仗着靠近交趾，起兵造反。叛乱被镇压后，为了防止再有这类事件发生，明军在这里设立了新安所，调拨临安府的官兵到这里守卫。新安所作为一个单独的区域规划从此便保留下来。

　　［我的家在应天］

　　军屯带来了大量劳动力，可是这些劳动力的生产成果只能勉强供应军队，刚从战火中回过神来的云南大地依旧一片萧条。沐英看着荒芜的良田，重重叹息：要尽快恢复生产，必须更大规模地移民。

　　“若问老家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这是一首在中华大地广为流传的民谣，说的是明朝初年全国范围的移民记忆。沐英在云南的移民只是当时全国移民的一部分。但是云南的移民记忆略有不同，很多人都回忆说，他们的祖先来自应天（南京）。

　　明洪武二十二年（1389），沐英奉命到应天向朱元璋汇报工作。看着沐英已经斑白的头发，朱元璋唏嘘不已。他拍着沐英的手，问沐英缺什么。沐英摇着脑袋向朱元璋诉苦说：云南地广民稀，土地长满荒草没人耕种。我不缺别的，就缺百姓。朱元璋立即下令，让他回去的时候带些南京的居民一起走。沐英听了，赶紧谢恩。他明白朱元璋的潜台词：我跟前的人你都可以带走，回去的时候你放心实施移民！就这样，沐英回云南的途中带了江南、江西数十万民众（《滇粹》中说移民有250余万人，可知移民数量众多，但该数字有夸大嫌疑）。这是明初云南的第一次大规模移民，也是第一批说自己来自应天的人。其实，除了最早跟随沐英的一批人外，大多数移民并不是来自应天。主要是来自应天的这批人不只有首府的光环，还都是些富户。很多人为了凑个彩头，都跟风说自己家在应天。在此之后，祖籍在应天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众口一词的“专业模板”，甚至有些世代居住在云南的人也说自己的家乡在南京。

　　跟随移民而来的，除了充足的劳动力和先进的生产技术外，还有内地的先进文化，传播最广泛的就是通俗易懂、雅俗共赏的江南戏曲。清代进士王昶在昆明过元宵节时，记载了自己听到的江南小调。他在诗的注释里推测：云南广泛流传的江南小调正是跟随沐英入滇的江南移民带进来的。明朝的著名诗人杨慎在旅居昆明的时候也记载过相似的经历：

　　花边队队红妆出，月下飘飘翠袖香。平地交飞金蛱蝶，半空对起锦鸳鸯。滇歌僰曲齐声和，社鼓渔灯夜未央。

　　诗中提到的“滇歌”，就是江南小曲到了云南入乡随俗改编的结果。从明朝移民后，云南的戏曲发展始终与内地的戏曲发展息息相关，这正是移民增强了文化联系的表现。

　　［建文皇帝归何方］

　　时光如流水般奔腾不息，云南在沐英和他后人接力棒式的悉心经营下很快恢复过来，社会稳定，各项事业蓬勃发展。时间来到明建文元年（1399），这一年对于云南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异样，而远在千里之外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建文帝即位，着手削藩，燕王朱棣起兵，剑锋直指应天，很快建文帝就招架不住，叔叔夺了侄子的帝位，建文帝下落不明。

　　明永乐三年（1405），南京城的郊外，长江天险汹涌地流过，风狠狠地冲撞着大船上的桅杆。这一天，郑和开始了长达29年、前后共计7次的远洋。据传闻，郑和这次下西洋，表面上是巡游万国，宣扬明朝国威，实际上却是有着另一项不可言明的使命——寻找失踪的建文帝朱允炆。

　　传闻朱允炆并没有跑到国外，而是日夜潜行逃到了云南。云南武定狮子山至今还流传着关于他的传说：朱允炆战败后从南京逃到武定狮子山，出家当了和尚。他在当和尚期间每天都要到很远的地方挑水，没干过什么力气活儿的他每次都累得命。一天，朱允炆像往常一样挑着满满的两桶水走到山寺后门歇息，挥汗如雨的他说了句：“要是这里出一股水多好啊！”一边说一边用钩担捣地三下，一股清泉就真的流了出来。朱允炆非常高兴，挖了个塘子并用石头围成月牙状，这就是月牙潭。关于这些故事的真假我们没有必要去争论，云南之所以会留下这些故事也是有原因的，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一个人——沐英。

　　沐英是跟随朱元璋长大的，在他幼年丧父丧母的悲痛中，除了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关爱，还有一个大哥始终照顾他，这人就是朱允炆的父亲朱标。沐英对如父如兄的朱标非常敬重，朱标英年早逝，沐英便把对朱标的感情转移到朱允炆的身上。沐英的儿子也跟朱允炆成为很好的朋友。正是这样的感情基础使得朱允炆逃到云南隐居成为可能，并且照当时的情形看，放眼全国有能力收留朱允炆的只有沐氏守护的云南。

　　传闻的另一个证据是，明永乐九年（1411）郑和获得明成祖朱棣许可，回云南进行了一次草草的扫墓祭祖。之所以说是“草草”，是因为祭祖的墓碑上竟然没有清晰地注明父辈的名字。或许郑和真的不知道父辈准确的名字是什么，但是，这为期一个月的扫墓活动很可能还有另一重目的在里面：探寻朱允炆躲在云南的可能。

　　到今天为止，朱允炆究竟归隐何方依旧是一个谜。关于这段历史记忆，云南留下的也只是只言片语。

　　清代学者邵廷采曾感叹道：“洪武勋旧同国终始者，魏国、黔国及诚意数家，而致命竭忠，天波尤著……而沐氏享祚三百年，死犹以忠节著，岂非盛德之报哉！”意思是说，开国功臣中能世代延续伴随整个明王朝的有好几家，而最终为国家捐躯赴难、最壮烈的当属沐天波。沐氏家族传承300年，能够以死尽忠，正是为了报答明朝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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