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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川航英雄机组:万米高空如何完成生死迫降?
2018-05-20 08:16:06   来源:央视新闻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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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面对面】独家专访川航英雄机组:万米高空如何完成生死迫降?

  近万米高空,风挡玻璃突然爆裂。强风,低温,失压,缺氧,整架飞机急速下坠……机舱内一百多位乘客,飞机下方崇山峻岭,英雄机组如何完成迫降奇迹?央视新闻《面对面》,独家专访了川航3U8633航班机组。

  记者:当时执行这个任务的时候那天早上有什么异常吗?

  刘传健:没有什么异常,那天我是在公司住的,按时到准备室做一切准备,资料是我的二机长和前台进行沟通拿的资料,我阅读了所有资料,天气非常好都没有什么问题。

  记者:在上了飞机之后按照常规的一种方式,你们的正常程序是什么?

  刘传健:对飞机的外部检查和对飞机的内部检查。

  记者:这是机长每次要履行的?

  刘传健:每次都要做的必做的,这次我都进行了检查,没有问题。

  大概四十分钟后,飞机已经抵达青藏高原的东南边缘,高空能见度不错,能看到飞机下面的层峦叠嶂,飞行高度为9800米。从2006年到川航工作这趟航班刘传健飞过不下100次,按照以往的做法,在这个高度上,飞机要飞行一段时间。

  记者:当时你和副驾驶的状态?

  刘传健:都挺好的,非常轻松,天气非常好,感觉今天完成任务是非常愉悦的一件事情,是这么一种心情。

  但惊变,总是在猝不及防时发生。早上7点零6分左右,平稳飞行中的飞机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刘传健:在第一声爆炸之前整个前期没有任何异样。

  记者:你说出现了一声爆炸?

  刘传健:对,巡航过程中发生了一声爆炸。

  记者:突发的爆炸声来自哪里,你当时第一判断是什么?

  刘传健:当时的第一判断就是发生了一声爆炸,爆裂的声音,我和副驾驶同时发现爆裂的时候有异样,我们马上会做检查就感觉不正常,同时发现副驾驶前挡风玻璃裂纹了。

  记者:当时爆炸声音有多大,给我们描述一下声音的感觉?比如过去爆米花那些东西是那种声音吗?

  刘传健:对,爆米花这个声音,至少有这个声音。

  记者:声音那么高,在密闭的空间,这个分贝非常大了。

  刘传健:对,当时一下,很惊愕的一种状态,所以我的动作后面非常快。

  记者:但是在这种应急反应下,对你而言作为机长你第一个要采取的措施是什么?

  刘传健:摸,用手感受我们玻璃的情况,就像我刚才前面讲的一样,我们玻璃有好几层,各层的结构不一样,如果外层,中层,它有三层玻璃,如果是里面,书上写了,有裂纹,告诉我们它的受力层受到破坏了。

  记者:您当时用手摸玻璃当时感受的状态是什么?

  刘传健:有划手的感觉,我是用手指轻轻摸的。

  记者:就是有裂纹吗?

  刘传健:对,有裂纹,就是划手,割手的感觉,我知道肯定是里面一层坏了。

  记者:内层坏了,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刘传健:意味着飞机的承受能力下降了,但并不一定坏,我的教科书告诉我,它承受力会减少。

  记者:你和副驾驶有交流吗?

  刘传健:没有交流,这时候我第一下,拿着话筒同时下高度,我跟我们空管说我要下高度返航成都。

  记者: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刘传健:它承受力受到破坏,可能飞机就有故障要发生。

  民航客机的风挡玻璃通常有外层、中层和内层三层,而且其韧性和抗压能力是普通玻璃的两三千倍。一般理论认为,即使内层玻璃破裂,中层和外层玻璃仍能抵挡机舱内外两倍的压差。但出于职业敏感,来不及和其他机组人员商量,刘传健迅速做出了立即返航最近的成都机场的决定。

  记者:当时离成都有多远?

  刘传健:大概有150公里左右。

  记者:是已经超越成都了还是没到成都?

  刘传健:过了过了。

  记者:过了成都100多公里,返航成都。

  刘传健:对。

  事后看,从事故发生的那一刻起,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每一秒的时间都变得弥足珍贵。因为对于高速飞行中的飞机来说,稍微的犹豫不决都会让飞机在短短的时间里飞出更远的距离,使下一步的自救变得遥不可及或根本不可能。刘传健调转机头,同时抓起话筒向地面管制部门发出“风挡裂了,我们决定备降成都”的信息。

  通话录音:成都,成都,四川的8633,请讲,现在有点儿故障,我申请下高度,四川的8633,下8400保持,下8400,我要返航了,我现在风挡裂了,风挡裂了,是吧,对的,3U8633是返航重庆吗,返航成都,备降成都,是吧,对,3U8633收到了,你先下8400保持。

  记者:塔台的指示呢?

  刘传健:没有。刘传健:因为我把话报完,刚刚说完话可能他就关了,但是这时候整个玻璃就爆了。

  记者:就在报话的那一刹那?

  刘传健:对,我说完可能还没有完的时候,这时候就爆了。爆了三次,没有反应了当时,肯定是应激的那种情况,可能当时我就当我睁开眼的时候。

  记者:你是想第一本能保护?

  刘传健:没有保护,我根本没有想到它会爆炸,可能就是听到一声,本能眨一下眼或者什么的是这样的,当我睁开眼看到他的时候。

  记者:看到副驾的时候?

  刘传健:对,都已经挂在那儿了。半个身体是在窗外的。

  记者:当时的状态是整个下半身都在窗外,还是上半身?

  刘传健:上半身,上半身在窗外。

  记者:上半身不是有安全带和固定吗?

  刘传健:我们的副驾驶在巡航过程中,我们是可以放松一点的,然后他就只系了这个腿部的安全带,没有系那个肩带,所以他就被往外吸了,爆炸的时候内外是有压差的,当时压差是七点几。

  记者:人会马上被吸出去?

  刘传健:一下就出去了。

  驾驶舱右前座风挡玻璃罕见地突然爆裂,破碎的玻璃向外四散,相当于飞机在近万米高空破开了一个大洞,机舱内外巨大的压力差,瞬间把副驾驶徐瑞辰的上半身吸出了窗外。

  记者:太突然了?

  刘传健:对,非常突然。

  记者:对你而言作为机长在副驾驶出现这样特殊情况下,有没有应急的预案里面之前是有过这样的设计的?

  刘传健:真没有。全靠第一反应,他一出去我看到他在那儿往外的时候,实际上我想伸手抓他。

  记者:这是本能想抓的?

  刘传健:对,我是想伸手抓他,我一看够不着,飞机的速度非常大,可能在800公里左右,我一个是过不去,第二个我确实够不着他,现在飞机是一种什么状态,我要把飞机的状态保持好,所以我就操纵飞机。

  记者:但是你当时能确认他的安全吗?

  刘传健:我不敢确认会发生什么,我当时都不敢想,我当时一个想的就是把飞机状态控制好,不要让飞机掉下去。

  记者:但是对那个时候来讲其实你内心有多少把握?

  刘传健:其实那时候我真没把握,其实我当时心里,也是喊完了,完了。

  风挡玻璃爆裂的瞬间,驾驶舱失压的同时,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接踵而至,机舱环境迅速发生变化。

  刘传健:最大的变化就是强烈的风吹着我,脸上有撕裂感那种感觉。

  记者:像刀割一样的是吗?

  刘传健:我当时感觉我整个人变形了那种感觉。

  记者:眼睛能睁开吗?

  刘传健:眼睛能睁开。

  记者:当时戴着墨镜吗?

  刘传健:当时戴着墨镜,整个飞机在剧烈抖动,当时那一会没有声音,但是过一会声音非常大。

  记者:整个机身?

  刘传健:对,整个机身在抖动,仪表看不太清楚,在晃动。

  记者:仪表上还有显示吗,所有的功能还存在吗?

  刘传健:我那边仪表是有显示,我操纵飞机那边是有显示的,但是我当时不敢确定,是正确的显示。

  记者:为什么不能确定?

  刘传健:因为爆破了以后很多设备都不工作了,电子仪表显示系统告诉我故障的设备,上面有无数的东西是填满的,两个屏幕里面,显示的全是故障。

  近万米高空,每小时八百公里的速度,失去了驾驶舱右前座风挡玻璃的飞机像破了一个大洞,剧烈的强风像要把人吹扁,飞行控制组件面板被吹翻,许多飞行仪表无法正常使用,整架飞机都在剧烈抖动。驾驶舱发生的这一切,也迅速传导到了飞机客舱。当时,第二机长梁鹏正在客舱休息。

  梁鹏:直接是看见那个门爆开了。

  记者:你说是哪个门?

  梁鹏:驾驶舱门。

  记者:和乘客舱连接的门吗?

  梁鹏:对。

  记者:爆开了?

  梁鹏:弹开了,很大的风声。

  毕楠:就是有啸叫声,同时出现了颠簸,客舱的氧气面罩全部脱落了。

  记者:是自己自动脱落?

  毕楠:对。

  事后有乘客回忆说,飞机起飞将近一小时后,原本飞行平稳的飞机突然发生剧烈颠簸,并随之吹进一股强大的气流,像沙尘暴一样,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机舱突然变暗,四周响起刺耳的声音以及乘客的尖叫声,飞机急速下降,许多物品被吹落到到机舱的地面。

  乘客:突然间灯一黑,空姐和手推车飞到半空中,然后又跌落下来。听到砰的一声,飞机急速下降,所有的指示灯都熄灭了。每一排掉了氧气面罩下来。

  面对突然降落到面前的氧气面罩,很多乘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平时只在电影大片中看到的灾难场景,在自己眼前真实发生了。

  记者: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毕楠:从来没有遇到过。

  记者:但是人本能突然遇到这种突发的紧急状况,心情情绪都是不一样的?

  毕楠:这个时候你来不及了。这个时候我只知道我要保证我旅客,我的组员的安全,如果我慌了我乱了,那他们怎么办?

  毕楠:我只有通过广播器通知旅客,广播旅客,他们怎么样做,我告诉他们是用力向下拉面罩,把面罩罩在口鼻处,系好安全带,听从我们的指挥。

  记者:其他的空乘?

  毕楠:他们是同样的,要通过他们的一些口令还有拍打座椅让旅客系好安全带,拉下面罩吸氧,同时也安抚了旅客。

  记者:你们怎么安抚旅客?

  毕楠:有旅客抽筋,可能紧张了,抽筋,乘务员就一直帮他按摩,一直给他放松,还有旅客在哭,乘务员一直在拍拍他的肩,牵着他的手,一直给他信心。

责任编辑: 张潇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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